【KK】失格者 1
ABO，竹马
人间失格
预警见：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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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记事起，在堂本剛的印象中，奈良分家每年最隆重的事莫过于接待堂本的本家老太爷。彼时祖父还在世，领着族人们在厅门外候迎，他躲在姐姐身后，看见祖父的神情谦恭肃穆，好像时代剧里侍奉大名的家臣。祖父过世后，站在领头位置的人变成了父亲，不变的是一样的排场、一样的不敢懈怠。
他常听叔父们私下抱怨父亲太过守旧，如今分家实力强盛，何必再看本家脸色行事。虽然不讨厌本家，剛也的确觉得这个年代里还恪守旧制遵从着本家分家的繁文缛节实在有些滑稽，但畏惧于父亲管教严厉，不敢轻易冒犯。
此时本家的车刚刚抵达，父亲堂本充久和几位分家叔父迎上前去，剛从人群的缝隙中张望被簇拥着的贵客，老太爷年逾古稀两鬓斑白，尽管身居高位自带威仪，还算蔼然可亲；倒是跟在身侧那位容貌俊秀的本家少爷一脸阴霾，冰冷的目光不耐烦地扫过迎接的阵仗，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剛听见身旁那些分家的堂姊妹们发出倾慕兴奋的骚动，心里暗暗发笑：她们哪里晓得，让她们神魂颠倒的冷酷霸道不过是本家少爷碍于体面强撑的假象罢了。
迎入厅内，以尊卑长幼入座叙话。剛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枯燥无聊不说，还得在父亲眼皮子底下正襟危坐受尽拘束。抠了一会坐垫上的刺绣，抬眼看向对面的本家少爷，那位显然惯于应对，举手投足谈吐之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公平地说，难怪女孩们喜欢那张脸，多半年不见，眉眼间越显出棱角分明器宇不凡，鼻梁高挺俊秀，乌黑深邃的眼眸更比电视明星都要明艳几分。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本家少爷转过脸来，他做了个鬼脸，本家少爷措手不及闷笑一声，随即绷住表情错开了视线。
用过午饭，本家一行前往早已预备好的上院休息。趁父亲不注意，剛从冰箱拿了两罐可乐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上院，兴冲冲刚拐过缘侧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对方手疾眼快抓住他的胳膊，不料一罐可乐脱了手砰地砸在地板上，弹跳两下骨碌碌滚出去，在安静的庭院里闹出好大动静。那人还傻站着，剛反手拉住他，三两步追过去捡起可乐，迅速钻进旁边的和室。
“我都说了，不喜欢住和室嘛。”合上门，本家少爷抱怨道。
剛一屁股躺倒在榻榻米上，枕着还没打开的行李，好整以暇跷起二郎腿：“要不你和我换？”
“有什么可换的，你的小别院不是还有空房间？再说以前不是还住一间的吗？”
剛摇头连声say no，故作高深道：“光一様现在是尊贵的Alpha，已经是立派的大人了，怎么还能和没分化的小孩子住一起。”
本家少爷脸上一臊：“平时没听你叫一句哥哥，这时候装什么小。”说着打开放在手边的可乐，冷不防被喷了一身泡沫，手忙脚乱地擦拭时，听得一旁的小恶魔fufufu笑得乱颤发出小猪的哼哼声，这才想到八成是这家伙的圈套。
剛好容易笑够，歇下来冲他招招手，本家少爷疑惑地靠过去，他贼兮兮笑着压低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分化呀。”
“……保健课不是学过吗？”
“那种程度有什么用，告诉我嘛，分化成Alpha是什么感觉？分化热是真的发烧吗？有没有哪里痛？Kochan能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吗？什么味道？好不好闻？”
本家少爷被那双近在咫尺、犹如琉璃一般晶莹透彻的眼眸盯得极不自在，忽见他凑上前嗅闻，急忙退后：“你还不是迟早要分化，自然会知道。”
他撅起嘴嘀咕一句“小气”，说道：“Kochan的信息素说不定是香菜味，所以才不肯给我闻。”
本家少爷哭笑不得：“你又没分化，哪里闻得到。再说，要是分化成Beta，说不定什么都闻不出啊。”
“啧啧，连Kochan都能分化成Alpha，我这样百年一遇的优质少年哪有Beta的道理？你等着，我绝对会是Alpha plus，到时候信息素肯定男前又迷人，不晓得多受欢迎，你可不要嫉妒。”
他一边好笑吐槽Alpha plus是什么鬼，一边把人赶到旁边，从行李中取出礼物递过去，然后拿了干净衣服进里面的浴室找毛巾擦身。
外面窸窸窣窣拆着包装，传来一声软糯糯拖长了腔调的“哎～”，又埋怨怎么不是吃的东西。本家少爷听了只是笑，并不解释。
没一会外面激动地大叫起来：“乔丹的签名啊啊啊！！！”刚刚还索然无味的家伙下一秒欣喜若狂地冲进来，扑在背上给他一个熊抱，手里紧紧抓着一蓝一白两顶棒球帽。
“喂，要被你勒死了。”本家少爷不习惯这种表达方式，有些尴尬地拍拍剛的手臂，示意他松开。但剛挂在身上一动不动。
“……”
“什么？”
“……”
“太小声我可听不见哦。”
“谢……”剛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过了会又补充道，“不是我要说的，是替诚说的。”
本家少爷看着镜子里的少年，轻轻拧住他圆嘟嘟的脸颊道：“晚点一起去看诚吧。”
剛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歇了中觉醒来，看见本家少爷盘腿坐在旁边，手里端着一本从封面看起来就极端无趣的书，表情刻板严肃。记得初见时，小小的堂本光一就是这样一语不发阴沉着脸，还以为哪里得罪了他；就算到了如今剛也不知道和他算不算朋友，每次隔了好久不见，如果自己不来找他、不先和他说话，他就守着结界绝不踏出一步，可一旦熟络起来又变得十分容易亲近，脾气怪异的很。他好多次怀疑过这位冰山脸的本家少爷其实是个怕生又害羞的人，但堂本光一本人矢口否认——
所以他平时不跟我联系，是真的不想跟我说话？剛想不明白。
他不讨厌堂本光一，或者说还有点喜欢，在所有姓堂本的人当中，光一是唯一没有嘲笑过他的人。他的理想在家人听来不过是些天真可爱的童言稚语，只有光一会认真耐心地听他说。即使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研究自然的乐趣，他还是会臭着脸陪自己漫山遍野采集标本、跋山涉水地提工具、忍受蚊虫叮咬几小时一动不动地观察小动物……总而言之，除了堂本光一每回来非得辅导他功课以外，跟他在一起都还挺开心。
剛不喜欢光一那副严肃的神情，伸手去挠他的脚。光一猛地一缩然后笑了，捏住他的手腕俯身说：“点心送来，猜你就该醒了。”
吃着专门送来给本家少爷享用的点心，外面响起轻轻的叩门声，传来老太爷的秘书白波濑的声音：“光一桑。”
光一等剛把手中剩下的半块伏兔馒头塞进嘴里，应声让人进来。白波濑看见分家少爷出现在自家少爷的房间里并不意外，笑着问候道：“坊ちゃん近来安好？”
剛支吾一声，口中满满当当说不出半个字只得点点头，趁着白波濑向光一传达明天日程安排的空档，囫囵吞枣咽下了。
白波濑说完正事，又和剛闲说几句退了出去。门刚一合上，他卸下乖宝宝的招牌笑容，嘟起嘴抗议道：“凭什么你是‘光一桑’，我就得是‘坊ちゃん’呢？我也想要被人叫‘剛桑’。”
光一继续翻看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剛桑，下次记得擦擦嘴。”
剛摸摸嘴角，指尖触到冰凉柔软的豆沙馅料，不禁脸上一红：“刚才干嘛不提醒我！”
光一的唇边绽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接着从书里抬起眼，眉梢眼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剛呆呆地望着，几乎忘记了生气。
光一替他拭去脸颊上沾到的糖霜，将手指示意给他看，不无恶意地笑说：“呐，所以你才是‘坊ちゃん’啊。”
剛躲开他的手，只觉得整个脸都噌地火热起来，结结巴巴地教训道：“你、你等我分化成Alpha plus，光用信息素就震得你叫剛様求饶。”
本家少爷噗嗤笑出声来：“是是，Alpha plus的剛様。”看看时间，为了安抚恼羞成怒的坊ちゃん，他提议去看望诚。剛轻易地被转移了注意力，迫不及待拿上棒球帽，拉着光一起身出门。
傍晚的暑气已经不那么厉害，佣人刚刚来过打开窗户换气，微微燥热的空气从纱窗细密的缝隙中渗入，伴随着窗帘轻舞飘动，带来一丝尘土和草木的气息，冲淡了室内微苦的冷气。
这气味瞬间唤醒了光一的记忆，他清晰记得第一次走入这个房间看见长相酷似堂本剛的少年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时的震惊，从此那种混合着消毒水和药剂的苦涩气息便深深刻在了印象里——一种独属于“大场诚”的味道。
诚静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手臂和胸口连接着用来监测的管子，安详得像在熟睡中。时间在他的身上停驻了整整两年，身体的外伤看似已经愈合，但流逝的时光汲取着少年的生命力，令这具身体一点点衰萎枯竭。
剛熟练地检查监视器上的数值和床前的记录，倒了一小杯水，用小勺轻轻喂入诚的口中。光一记得刚开始他连自主吞咽都做不到，所有的营养摄入只能依赖鼻饲和点滴，那个过程即使是旁观都令人倍感压迫到几乎要吐出来。
“诚今天很努力呢，”剛擦掉从嘴角溢出的水珠，语气轻快地说，“一定是知道Kochan来很高兴吧。”
光一不认为诚会知道自己的存在，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剛兴致勃勃地把棒球帽拿给诚“看”，告诉他上面有乔丹的签名，牵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顺着签名描了一遍，教他好好握住帽檐，然后将另一顶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光一正想说尺寸不合，只见那顶帽子戴在剛的头上差不多遮去了半张脸，连忙替他扶住摇摇晃晃的帽檐，看着阴影底下那双佯怒的眼睛，强忍住笑道：“抱歉，我忘记跟人家说要儿童尺寸了。”
剛摘下帽子，埋怨他的礼物没有诚意。两人并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挨在一块说话，从近在咫尺的距离传来沁人心脾的甜香。那个味道光一也很熟悉，是坊ちゃん用的沐浴乳的香味，恍惚间有种微妙的即视感，像是和剛一起蹲在草丛里举着望远镜观察枝头打瞌睡的猫头鹰的场景，又有点像一起去浅滩边钓鱼时清澈见底的水面下细长的鱼儿停留在鱼钩前打转就是不咬钩的场景。每每等到焦躁，萦绕在鼻尖的这股淡淡的甜香总能让自己安定下来。也许是分化后嗅觉变得敏锐的缘故，再嗅到同样的味道，会有种心跳加速的错觉——
正当心猿意马时，突然看见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滴眼泪正顺着大场诚的眼角滑向鬓发的深处。
两人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剛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完全慌了手脚，扑上前连声叫唤诚的名字，倒是光一回过神果断地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或许是真的听见呼唤，诚缓缓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失焦地望向虚空，只有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
“……”嘴唇微不可见地翕动几下，似乎在说什么。
光一凑近一把捂住剛的嘴，剛立即心领神会闭上嘴乖巧地伏在枕边。与其说是发声，不如说只是难以辨识的唇语。在大人们急促的脚步声闯入之前，他们终于从游丝般的气息中拼凑出几个字：
お……父……さ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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